雪無聲地落下，蘇芮一步步走過去。

那女孩兒底下穿著月白色棉裙，外面罩著藍色錦緞做成的比甲一樣的衣裳——低階散修中女修常有的裝扮，鹿皮靴子上面還有個洞，雪地裏不知滾了多久，臉上卻淌著汗，圓圓臉上一雙大眼裏都是恐懼。

蘇存、蘇二一怔，卻同時撲過去，來不及變小，蘇存躍起抱住蘇芮腰肢，蘇二則伏在她頸窩處親昵蹭著她的下頜。

女修眼裏又多了一層不解，她本仰面坐在雪窩裏，靠雙手反撐著身軀，這時忽然有了力量向外逃去。

蘇芮手掌在蘇存頭上微微一摩挲，這才出手。

千神絕變至一丈有餘，斜插在女修身前數米，擋住她的去路。

女修一屁股跌坐在地。那絡腮胡子男修的這一招，並不欲取她性命，卻飽含警告。但這一招的蘊含的威力告訴女修，她根本無從反抗。

她不由抱住了頭，閉目楠楠自語。

蘇芮見兩只無恙，心情平靜下來。聽這女修言語，似乎並不欲對蘇存蘇二不利，但她是如何悄無聲息帶走他們的？

蘇芮必須弄個明白，但直到她走近女修，這女修仍抱著腦袋簌簌發抖，蘇芮不得不拍了她一下，那女修陡然尖聲哭叫：“不要抓我——我不能煉丹，也不能做爐鼎，我是土火木金四偽靈根……”

這麽膽小，竟還敢把蘇存蘇二偷走？蘇芮一摸臉上胡子，卻收了千神絕，傘尖抵住她肩骨：“不許哭了，再哭我就拿你當爐鼎。”

女修聽出點意思來，擡頭露出一雙驚恐的眼睛，疑問道：“你不打算收了我？”

蘇芮冷冷註視著她：“你是怎麽把我弄昏的？”

女修大眼一轉，蘇存翅膀就揮了起來，她連忙捂住臉：“別扇了，別扇了，我說，我說……”

大約是瞧著怎麽也跑不了，女修摘下腰間的荷包，從裏面取出一個東西托在掌心：“就是它。”

從這女修取出這個東西的時候，蘇芮心就一動，但臉上什麽也看不出來，那是一個沒有什麽形狀的碎片，指甲蓋大小，但材質色澤都和萬華山暗湖裏老蚌臨死前給她的那枚一模一樣，也和從王業雲那得到的一樣。（詳見79章）

王業雲曾說過這是妖族神匙，他還懷疑過蘇二是妖皇之心……蘇芮並未直伸手去接那碎片，隨手一揮，一縷靈火包裹住那碎片，鴻蒙之火的威力讓那女修產生了一種靈魂焚燒般的驚悸。

她不敢隱瞞：“這是我無意中得來的，當時我的血落在上面，它發出光來，後來我發現它能讓人不知不覺陷入昏睡中……就算是比我修為高很多的修士也抵禦不了，不過時間長短不定……”

蘇芮明白了，這女修想來是自己也沒搞清楚這碎片能發揮出多大作用。

“那你要為何帶走我的靈獸？”蘇芮沈聲道。

聽蘇芮這麽問，女修眼裏透出委屈來，直瞪著蘇芮肩頭的兩只：“我還不是想救它們，你都要把它們燉湯了，它們還死心塌地地跟著你……你不會對它們施了什麽邪術吧？”

話說出口，女修才知道後怕，驚恐地看著蘇芮。

女修邪邪一笑，絡腮胡子逼近女孩兒肉肉的臉頰：“你說呢？這碎片還有什麽作用，快說！”

女修嚇得直直留下淚來，卻不敢哭：“沒有了，你要不信就把你的血滴上去。”

蘇芮盯她片刻，忽然朝她踢了一腳：“滾！別叫老子再看見你！”

女修簡直不敢相信，爬起來的時候，蘇芮在風雪中已經是個小黑點了。

她慌忙祭出靈劍，摔了幾次才躍上去，朝著反方向一連飛了數百裏，直到體內靈氣消耗完了才落下來，取出一瓶丹藥一把吞下，接著沿著不同的方向胡亂飛去，最終在一片樹林裏停了下來，側耳傾聽許久後，又放開神識細細查探，最終布下一個結界，自己依著一棵松樹盤膝坐下。

女修口中念念有詞，卻不見有任何事情發生。她皺眉睜開眼睛，又反覆試了幾次，把自己會的所有口訣都念了一遍，還是沒有反應。最後她索性咬破指尖，用鮮血將口訣書寫了一遍。

腦中“嗡”地一聲，有反應了，女修大喜，旋即發現這聲音來的太快，似乎就在……她的頭頂。

“你是在召喚它麽？”

碎片散發著光芒旋轉在頭頂，但在那上方，還有一個倒掛的人，身形搖曳，卻沒半片雪落下。

“五年前我還是練氣三層的時候，有一次為了采一株靈藥跌入雪山，不想從山底飛出一只美麗的大鳥將我托住，我很快發現它並不是活的，好像只是一縷殘念。救了我之後，它更加透明，很快就要消散，在它消散之前，吐出了這枚碎片給我。”再度落入蘇芮手中，女修面色慘白交待。

蘇芮聽完，冷哼一聲：“你沒有說實話。”

“我說的都是實話……”女修大聲反駁，瞧見蘇芮眼神中的冰冷之意，頹然捂住臉道：“我是撒謊了，那大鳥並不是要把這碎片給我，而是讓我轉交給有靈智的妖獸，但是我修為低下，凡是有靈智的妖獸都得是化形期的，我去哪找？就算找到了又怎麽敢靠近……”

“不，因為這碎片中的力量，你一個四偽靈根才得以在短短的五年內從煉器三層突破到築基期，你舍不得這碎片，但又心懷內疚，所以見到我‘虐待’這兩頭妖獸，才動了心思要把它們放走吧？”

女修沒有說話，但臉上的表情說明了一切。她旋即低下頭，如今口訣被對方聽到，碎片也在對方手上，自己這條命已經沒有留著的必要了。

但是她等了許久，也沒有等到蘇芮動手，她終於忍不住擡頭看去，這次，是真的大雪紛飛，天地素白了。

蘇芮將兩只都抱在懷中，這天氣著實太冷了。

“阿姐，蠢蛋真是妖皇之心麽？”聽起來比鱷爺他還要厲害。

蘇芮沒有回答，蘇二卻著急地搖了搖頭。

他說不是，那就不是，但問蘇二別的，他也一概不知。蘇芮親眼見蘇二歷經天劫破殼而出，這幼小的身體，怎麽可能是那六目金凰？如果說鳳凰會磐涅重生，那前提也得是蘇二是鳳凰，可他分明是只王八。

“我們還是得回去一趟。”這事兒還是得問龜仙人，況且她手上有了三片碎片，這三片碎片放在掌心，有些邊緣正好可以拼合在一起。

蘇存蘇二對於去哪並無意見，在他們心裏，能呆在蘇芮的懷裏，就是最溫暖舒適的地方。

唯一有點遺憾的是並沒有得到任何可以改善蘇白的材料，不過想來那老掌櫃會盡心為自己尋找的。

蘇芮這幾個月煉制了近百件低階法寶，一共積攢了七萬多塊中品靈石，這一筆靈石對於普通修士而言，簡直是天文數字。雖然客棧她預定到了來年二月，她卻沒有回太平城，而是直接駕馭千神絕飛了數百裏，降落在一座小城後，通過傳送陣又換了幾個城市，等到天亮的時候，蘇芮已經在赤水城了。

一從傳送陣裏出來，蘇芮就感覺到赤水城氣氛不對，等她轉了一圈後，發現赤水通往其他地方的傳送陣全壞了，連她來時的那個也是個單向傳送陣，只能進不能出。

蘇芮很快打聽清楚了，原來這一切都是因為赤水官方在緝拿魔修。

所謂赤水官方並不是說有官府管理赤水城，這些修真者的城鎮一般都投靠附近的修真門派，赤水城就投靠了岳松派。岳松派不是個大派，赤水城算是他們的主要地盤，但從月餘前，赤水城裏也接二連三地丟起了人。

半年前紫陽派擊敗魔修圍攻的事無人不曉，赤水城頻頻有人丟失，情況和當時的向陽鎮如出一轍，岳松派掌門不敢掉以輕心，一面派人去紫陽派請人，一面派出門內修士尋找魔修。

蘇芮不巧正趕上了，這時整個赤水城上空都布下了結界，傳送陣只能進不能出，想要出去，只有一種辦法，就是搭乘岳松派提供的靈舟從赤水河過去。

這靈舟每日只有一趟，上靈舟的修士都要經過岳松派仔細檢查，確定不是魔修後才準離開。

那結界是集合岳松派修士之力布下的，就算能破開，引發的動靜也不小。蘇芮觀察了一會兒決定就按岳松派的規矩來。當日靈舟開啟時間已過，只能等明天了。

雖只有一晚，城裏也不許露宿，蘇芮只得先找一家客棧住下。

因不少人並不知道赤水城封城，像蘇芮這樣從赤水借道的修士有不少，赤水城不比太平城，蘇芮找了幾家才勉強挑著一家看起來還算幹凈的客棧。

客棧裏擠滿了人，都是在抱怨岳松派不發出告知，要不就關閉了赤水城的入口，現在搞得大家只能排隊離開這裏。

蘇芮這時才知道原來每日那靈舟也是有人數限制的，還要收取船費，有很多人都滯留在這兒好幾天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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